作者：戴夫•帕特奈克

自20世纪60年代末英特尔公司开始实行员工股票期权之后，硅谷各大企业纷纷效仿。这种做法的好处是：员工能够以相对低的风险来分享公司的增长，而公司也找到了一种保证人才不流失的方法。

员工期权只有在股票购买价格低于行权价格时才有所值，鉴于此，要保证股票期权有所值的唯一办法就是努力工作，使公司增值。至少，这是唯一合法的办法。但如果企业愿意操控股票期权的日期，他们就能为你提供一个更低的价格，这叫做期权回溯(backdating)。这听起来很棒，不是吗？企业得到了一个快乐的员工，而员工则获得了利益。看起来似乎没人损失什么。

期权回溯是一种欺诈行为。但是很多公司都这么做，他们通常会往回填写股票期权的日期，然后再通过重填报表来“毁尸灭迹”。2006年，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调查发现，超过130家企业——大部分都在硅谷，都曾秘密回填日期，导致账目不清。SEC发现，在期权回溯问题上，自1984年起提供股票期权的思科公司是一个让他们放心的“好孩子”。

站在别人的位置上思考问题可以成为企业运营理念的基础

思科的“黄金法则”

“当然没有！”思科的股票管理人回应道，“那么做是不允许的。”思科不仅从未参与期权回溯，公司高层甚至在1994年就发布了一本备忘录，要求严格记录股票期权的授予日期，避免构成回溯欺诈行为。

当硅谷很多野心勃勃的高层因涉嫌诈骗行为而麻烦缠身时，思科为什么能洁身自好，远离陷阱呢？一般人可能会认为思科很幸运，1994年的那个备忘录发挥了作用，因此避免了欺诈行为。实际上，这是由于思科在公司内部倡导发扬同理心文化的一个间接结果。在这个速度至上，大家都在向往一夜之间获得成功的产业里，思科却着力打造一种关注长期发展的企业文化。这一文化的核心就是对道德水准的高要求。思科董事长兼CEO约翰•钱伯斯是这一文化的缔造者。

1995年上任以来，钱伯斯就积极采取举措，推动企业实现长期、持续的增长。但是钱伯斯不仅是个优秀的领导，他懂得关注他人。不论面对的是顾客、员工还是竞争者，钱伯斯的标准都是：你要他人怎样对待你，你就要怎样对待他人。这就是所谓的“黄金法则”。

黄金法则对思科的正面影响在多年前就显示出来了。当时，思科的总法律顾问马克•钱德勒正准备帮思科收购一家小公司，一切进展顺利。但在最后一刻，那家公司却突然爆出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纰漏。公司早年的账目上出了点意外——他们向思科保证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股票期权上的小问题。思科领导层意识到这意味着他们将不能对这家公司的价值进行精确估算。如果账目不清，将很难定出一个公平的收购价格。这不是什么好事。

周六早上7点，思科召开高层紧急会议，对此事进行商议。几乎每个人都认为这项收购案该放一放，直到账目事宜搞清楚为止。但还是有一些主管希望能够继续进行，尽快完成剩下的两项审查内容。

“如果另外一个公司在对我们进行审查，而我们发现他们在决定可能不收购的同时还按部就班地推进各项工作，我们会做何感想呢？”钱伯斯认为，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保持透明度，让对方明晰思科的计划。这是他对部下的要求：给自己1分钟，想一想如果别人这么对待你，你会怎么想，然后再决定这么做是否正确。

那是很长的1分钟，最后，与会高层主管一致决定，立即通知对方暂时中止这项交易。这项收购最终未能达成，但双方都未感觉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到现在，思科已经收购了超过125家公司。将如此多的公司整合到旗下而不用担心的唯一办法，就是以自己期望得到的那种尊重去尊重别人。除非你对他人的想法有所了解，不然就不能恰当行事。

巴塔哥尼亚的CommonThreads计划不仅回收自己的合成纤维衣物，也回收竞争对手的旧衣服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思科建立了一种既靠价值观和基本道德准则，又靠政策和规章制度约束的企业文化。公司并不强制人们谨守道德，而是营造一种道德决策的氛围。从新员工踏进公司的那刻起，管理者就会提醒他们时刻将他人挂在心上，所有的员工都要以黄金法则为标准衡量他们的决策，在行动之前将他人的利益纳入考虑范围。这就是思科之道，简单却有效。

对于企业来讲，这是一种全新的实践。大多数公司都在要求员工不惜一切代价为企业盈利。在高压环境之下，人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或选择对错误行为保持沉默。

“企业不是教授伦理之道的地方，”钱德勒说，“人们都是通过家人、信仰以及朋友学习道德规范。因而在公司，你必须创造一系列标准，营造一种与人为善的文化氛围。”

一旦企业开始注重了解他人想要得到什么样的对待，企业中的每个人都会受益。模棱两可的道德窘境终将明晰，决策制定的质量也将得到全方位提升。政策和制度不能顾及所有可能的情况，黄金法则却可以涵盖更广，所以是一种更有用的标准。

将黄金法则作为整个企业运营理念的基础是相当新奇的。但放眼世界，它却像餐桌礼仪一样平常。在考虑自己之前先替他人着想，实际上是所有人类文化最普遍规诫。科学家将这一道德行为准则称为“互惠利他主义”(ReciprocalAltruism)。我们之所以会按道德行事，是因为我们也想让他人对我们讲道德。这就是黄金法则的生物学基础。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互惠利他主义在人类社会中随处可见。从印度教到犹太教，从儒教到基督教，所有主要宗教派别和哲学思想都涉及黄金法则。1893年，40多个宗教团体的200多名领导人在芝加哥召开的世界宗教会议上共聚一堂，探讨各大宗教有无共通之处。那些代表各自信仰的领导者们共同签署了一份声明。这份被称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TheEthicofReciprocity)的声明惊人地简短。通常，各宗教和文化派别之间对晚饭该吃什么都很难达成一致意见，更别提确定共同信念了。但这次每个人都赞成：人类换位思考的能力是道德行为的根基。

比萨困境

黄金法则引导人们按道德行事。但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洛克菲勒大学神经生物学负责人唐纳德•帕夫对此有明确的观点。他指出黄金法则实际上是内嵌于人类大脑系统的。为了弄清这一过程，我们来看一看下面这个关于比萨的道德困境。

午饭时间，你饥肠辘辘，而且必须在10分钟之内赶去参加一个会议。你发现冰箱里面一个塑料袋中有两块比萨。袋子上的标签提示比萨属于你的同事詹妮。那不是你的比萨，但是你真的要迟到了。你该吃了那两块比萨，还是该关上冰箱门，然后饥肠辘辘地离开？

按照帕夫的观点，你的大脑在处理这个两难问题时会经过4个步骤：

首先，我们会通过中枢神经系统预演可能的行为，这通常有多种不同的表现方式。我们可能会在心中设想即将采取的行动，激活给四肢下达指令的神经元，或者甚至开始想象我们的行为带来的声音和味道。

第二，大脑会想象我们行为的后果。如果我们将预想的行为付诸实践，我们会想象这一行为对他人的影响。设想一下当詹妮打开冰箱时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她会大吃一惊，愤怒不已，还是无动于衷？或者她会不会注意到比萨已经没有了呢？

第三，我们的大脑会将对象与自身的身份模糊化。当我们在想象詹妮回到办公室发现比萨消失后的反应时，我们的大脑会做出一个奇妙的回应：换位思考。突然之间，我们变成了詹妮。我们开始设想是自己打开了冰箱，然后发现自己的比萨消失了。现在问题变成了：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我自己会有什么样的感受？我会感到沮丧吗？我会注意到比萨没了吗？

第四：决定如何行动。当你和詹妮的身份被模糊化之后，正确的做法就清晰可见了：不去动那块比萨。

这就是互惠利他主义的作用原理。

在帕夫模型里，第三个步骤的结果最终能控制我们的行为。了解黄金法则的神经学基础有两点好处。它证实了人性本善。它表明道德行为强烈地依赖于我们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能力。对个人交往来说道理是如此，对大型企业来说也几无二致。花心思去了解到底是哪些人会受到你决策的影响，能够让你做出更加符合伦理道德的决定。一旦人们不再为道德败坏的行为寻找借口，世界就会变得更加黑白分明：这个主意很棒，因为它能让人们幸福；那个点子不好，因为它会伤害他人。

巴塔哥尼亚的信念

很多公司虽然很想按道德行事，但遗憾的是，如果缺乏同理心，不去了解他人想得到什么样的对待，所谓按道德行事也就只是空谈。黄金法则可以为他们提供一些指导。

从某种意义上说，黄金法则有三个不同的层次。首要而且最基本的是：“用自己想被对待的方式去对待他人。”只有人们拥有共同的见解，它才有可能实现。

如果这句话只是按照字面意思理解，结果只会变成自我世界观的宣扬。这就是谷歌的企业口号显得如此无力的原因。谷歌依靠“不作恶”(Don’tbeevil)这一信条为自己赢得了不少声誉。但当谷歌的主页充斥着垃圾广告，擅自将未获授权的图书数字化时，这是作恶吗？嗯，这取决于你是谁以及你在乎的是谁。仅仅遵循“用自己想被对待的方式去对待他人”的标准是不够的。每个优秀的演员都知道，所有坏蛋都认为自己是英雄。

要想善待那些与自己有着不同经历、信仰和背景的人，你就必须了解他们想被怎样对待。这是黄金法则的第二层涵义，即“像别人对待他们自己一样对待他们”。通过与他人建立同理心的联系，你会发现他们在经历什么，需要什么以及喜欢怎样生活。这就是钱伯斯鼓励思科的员工每天都要做到的。

仅仅做到用别人想被对待的方式对待他们还不够圆满。黄金法则的第三个层面是最复杂也是最能使人达到道德标准的一个层面，即“用大家都喜欢被对待的方式互相对待”。

知名户外运动服装制造商巴塔哥尼亚(Patagonia)一直致力于服务整个社会。该公司的大部分服装都是由合成纤维制成的，虽然耐磨但并不像天然材料那样容易分解。你衣橱里的皮夹克可能比你的寿命都要长。2005年，巴塔哥尼亚公司采取了一个名为CommonThreads的服饰回收计划。公司能够回收顾客穿旧的衣服，然后再将这些聚酯纤维制成新衣服。更值得注意的是，巴塔哥尼亚甚至会回收竞争对手的旧衣服。它已经意识到这不止是巴塔哥尼亚一家公司的事情了。

一旦你与周围的世界建立了同理心，你就不会只用自己想被对待的方式去对待他人，而是会做得更多，对别人更好。当你意识到“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的时候，黄金法则就成为了万法之宗。

拒绝酷刑

2008年的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发现自己陷入了道德泥潭。美国当时正遭遇两场而不是一场对外战争。美国义无反顾地投入到了能够阻止恐怖袭击的情报获取行动上。那意味着一旦进了警局，警察不会再例行公事般进行审讯。那审讯和酷刑之间的真正分界点在哪儿呢？水刑能够算做一种审讯手段吗？好吧，谁说了算呢？

在这个时局纷繁复杂，动荡不安，同时处处充满威胁的时代，道德问题已经变成了陈词滥调。我们可以设立行为标准，但是标准终有被忽略的一天。当你确信只要对被俘的敌人严刑逼供就能拯救千万人的性命时，你会怎么做？好吧，很多共和党候选人都认为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就算动用令人窒息的水刑也在所不惜。为了救人而动用粗暴的审讯手段难道就不是酷刑了吗？谁说了算？对与错之间的界限在哪里？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酷刑呢？

最终，共和党候选人、亚利桑那州参议员约翰•麦凯恩自然地指出，水刑是有违道德的。“我只能说它曾用于西班牙宗教法庭和柬埔寨波尔布特(PolPot)的种族大屠杀。报道称，现在反对僧侣运动也有用到这种刑罚的。”麦凯恩对《纽约时报》如是说。他对自己的同仁进行了猛烈抨击，声称现在的形势根本没有那么晦暗，也没有其他对手说得那么复杂。“他们应该知道那到底意味着什么，那就是酷刑。”

麦凯恩曾做过战俘。越战期间，麦凯恩曾担任海军飞行员。在执行一次任务时，他的飞机被北越军队击中，而后他被关进战俘营。他们拒绝为他受伤的胳膊和腿进行治疗，并将他关进缺少水和食物的监禁室。一天，守卫将他吊起来毒打了两三个小时，随后又把他狠狠地丢在地上。这种酷刑延续了一个星期。他的左胳膊伤痕累累，肋骨断了好几根。关押者对他严刑逼供，给他加了很多莫须有的罪名。在漫长的5年时间里，麦凯恩一直忍受着这种酷刑。1973年最终被释放回到美国后，遭受过非人待遇的麦凯恩永远无法将两只胳膊抬过头顶。

正因为麦凯恩在越南遭受过那种非人酷刑，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指出水刑的惨无人道。不管由谁执行，怎样执行或者为什么执行，水刑就是酷刑，而动用酷刑就是错的。

道德问题通常都很复杂。同样，大型跨国公司想要辨别是非似乎比登天还难，但事实本不必如此。真正与顾客建立了同理心的企业，它们的经营诀窍很简单：黄金法则。通过换位思考，你就能靠直觉判断自己的行为会令他人作何感想。如果能在企业中普及同理心，与顾客建立紧密联系，你就会发现，工作本身变得更有意义了。